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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人物專訪】自由攝影師梁奕豪:記者身份不再 記錄初心不變

2015年從香港浸會大學電影系畢業的梁奕豪,現時是一名「自由攝影師」。對此稱呼,他頗為無奈地表示,「動聽一點就叫自由攝影師,直接一點就是失業」。即使此刻不再是媒體攝影記者,他的鏡頭依舊聚焦於時事。正如梁奕豪所言「Once a(一旦是一名) 記者,Forever a (永遠是一名)記者」,他不是被記者的頭銜所吸引,只是他熱愛做的工作崗位剛好叫「記者」。

 

《立場》停運後失業 歎失投緣新聞機構

梁奕豪甫坐下來便笑着安慰我們,「放輕鬆,不用緊張,我也訪問過人。」這番話使他更像是與我們閒談的前輩,而不僅是一位受訪者。從記者變為受訪者,他並沒透露出半分緊張與不自在,而是處之泰然,將自己的故事娓娓道來。曾於不同媒體任職的他,毫不猶豫地直言,《立場新聞》是他最喜歡的新聞機構。畢業於電影系的他,鍾愛用影像說故事,而《立場新聞》正正「在影像部分花了很多心機」,亦在內容選材方面,給予他很大的自由度。

梁奕豪十分關注社會議題和喜歡發掘不同人物的故事,故希望成為攝影記者。

可惜天意弄人,去年12月,《立場新聞》停運,本來負責製作及影像工作的他隨之失業。提及停運一事時,他看似輕描淡寫地說,自己早做好公司會停運的心理準備,但言語中藏不住的是一絲淡淡的哀愁。因為入職年資短,當時他並未有太多感受,只是心情經過沉澱後變得沉重。每每回想起這一刻,他仍會「痛一痛,猶如情侶分手」。他憶起,停運的兩天前,同事們還聚在一起慶祝聖誕節,但兩天後再聚在一起,卻是決定公司停運和道別。他感歎,不久前的相聚狂歡,恍如南柯一夢。

失去攝記身份的梁奕豪仍然愛相機如命,他熟練地擦拭鏡頭上的塵埃,再將其裝嵌於相機上。

 

兩次追囚車拍攝 前後身份已改變

梁奕豪清楚地記得,自己作為攝記的首次任務,就是要拍下前學生領袖周庭走下囚車的影像。為了僅僅十秒的畫面,他從早上九時等到黃昏六時,期間連廁所也不敢去,飯也沒有吃,加上當天下雨,又濕又凍,「那是我第一次等到開始懷疑人生。」他深刻體會到記者的辛苦並不在於如何捕捉到畫面,而是苦等想要的畫面出現。

梁奕豪笑指工作使用的攝影器材十分笨重,常常弄得腰酸背痛。(照片由受訪者提供)
他憶起周庭出現那一刻被記者簇擁,情況十分混亂。(照片由受訪者提供)

一年後,同樣是送囚車的情景,這次裏面坐着的人卻換成了他的兩位前上司,《立場新聞》前總編輯鍾沛權和署任總編輯林紹桐。正當梁以為自己還是以記者身份追車時,卻被警察警告和攔截,莫名的恐懼頓時湧上他的心頭。「以前被警察查問,我可以理直氣壯地回答我是記者,然後繼續拍攝,完全不用害怕。但那天再次被查問時,我竟結巴了一下。」他在那一刻才突然意識到,他現在僅是一名普通市民,已非以往那位可以留在採訪區内的專業攝影記者了。

 

不為「光環」入行 只為記錄香港

梁奕豪應徵過兩次《立場新聞》的工作。在第二次面試時,上司問他「為什麼你這麼堅持要做記者?很多人都是一時衝動,甚至為了所謂的『光環』,你是不是一時興起才想做記者?」 在香港電台任職時的同事亦曾問他,「現在人人都想轉行,你可以不用從事這行卻偏偏選擇入行,你不覺得自己很傻嗎?」。

梁細細也反思過這些問題。他並沒有覺得做記者很偉大,只是靠自己想記錄香港的一顆心,才堅持要做記者。他認為,「每張相都能代表拍攝的那個時代,現在重看97時舊香港的照片,你會覺得懷舊,但那時候看反而會覺得平平無奇,但十多年後再看,就會有意義」,紀錄的意義不一定會立即浮現,但將來回顧的時候就會凸顯出來,因此他想為現在的香港,留下時代的烙印。

並非新聞系出身的梁奕豪,只是希望在自己力所能及時,記錄從社會運動開始的時代所發生的事情。
2019年社會運動令梁奕豪決定投身新聞界,他說「社運是一個記錄大時代的時候,令我會想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」。(照片由受訪者提供)

 

記者入行之路不易 社交平台抒己見

梁奕豪畢業後在100毛網絡電視台任職撰稿員,負責與時事相關的節目,但當時沒有人指導他應該如何寫新聞,而且節目性質也與傳統新聞媒體不同,讓他感到難以適應。他不久後「裸辭」離開100毛,失去了媒體人身分,也沒有消息渠道、人脈和經驗,轉行做記者難上加難。即使他願意無薪入職,也沒有媒體願意聘請,他只好開設個人社交平台分享自己拍下的相片。

梁奕豪認為他在記錄別人的同時,也是在紀錄自己。(照片由受訪者提供)

直到2020年在香港電台任職短期合約的多媒體記者,他才真正接觸到新聞行業的運作,而且其中的學習過程也並不容易。他無奈地表示,公司裏很少前輩願意向只有一年合約、如白紙一張的他傾囊相授經驗,「自己摸索一下,錯着錯着你就能學會」,這是前輩給予他的忠告。他惟有像嬰兒牙牙學語般,在每次採訪工作中向行家學習,累積經驗,才漸漸熟悉記者的工作。

 

感人故事難抽離 代爲發聲盡綿力

隨着接觸的受訪者越多,聽到的故事越深刻,梁奕豪心中常在記者的職業操守和同理心之間掙扎,「有人覺得記者沒用,只會消費受訪者的故事。」他坦言,做「故仔」期間難免會代入受訪者的情緒,但過後必須及時抽離。

當中最令他難以忘懷的一個故事,是以「麥難民」為主題的一次影像訪問。該受訪者有智力問題,家中破產,被家人遺棄,不懂得照顧自己,長期睡在麥當勞。梁指出,大眾普遍認為在麥當勞裏的露宿者是因為吸毒、犯法才流浪在外,但其實也有人可能是因為遭父母拋棄,有家歸不得。他説到這裡,深呼了一口氣,並感慨道,「每個人落難的背後,都有着不為人知的故事,根本無法用三言兩語概括。」他接着說,也知道長貧難顧,個人能力有限,而且扶貧也超出了記者的職責所在,有時只能忍心無視。他認為無論同情與否,把故事報道出來,也算是為弱勢社群發聲。他事後也聯絡了社工,希望能為受訪者提供協助。

 

媒體選擇收窄感迷惘 擺脫名銜束縛守初衷

儘管所服務的公司停運,梁奕豪也不再是一名攝記,但他記錄香港的初衷卻從未改變,「其實名銜不一定是記者,也可以以個人的方式去記錄,毋須很偉大。」他認為記錄香港的方式有千萬種,不應拘泥於「記者」這個身分。「身為記錄者,本來就不會盲目偏向任何一邊方,只記錄真實相。」梁表示,若要讓作品有說服力,立場就要持平,即使現時存在很多不能觸碰的紅線,他也不會刻意「走趲(有轉彎餘地)」。

隨着香港新聞機構的選擇越來越少,越來越多的記者選擇轉行。看到身邊有不少資深的媒體人也準備轉行,梁奕豪也惋嘆人才的流失,並對此感到失落和無措。他低垂着頭說:「當一些比我更有熱誠和能力的人都在迷惘時,我這些尚未『泥足深陷』的人,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。」他還補充說,尚未確定會否留在新聞界,但未來或許會繼續從事攝影工作。

梁奕豪最後寄語道,「不是只有記者才能記錄香港發生的事。」

左為《移民不移民?》,由梁奕豪親自撰寫,集合了10個社運以後和疫情期間香港人去與留的故事,是他最為自豪的作品;右為《初夏 — 初夏》,收錄了2019至2020年間社會運動的影像。
作為攝影師的梁奕豪,慣用相機捕捉畫面,但鮮以被拍者身份面對鏡頭,顯得有些靦腆。

《San Po Yan Magazine 新報人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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